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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导演界的显眼包。
一个喷嚏打得新晋影帝游戏出局,又误打误撞地害他“被麦麸”,被网 暴文盲。
我小心翼翼地向他道歉。
他却反问:“周幺幺,你真的忘记我了吗?”
1
猎人综艺的拍摄过程中,全场落针可闻。
我披着吉利服,和影帝一起屏息藏身屋顶。
忽然,我鼻尖发痒。
打了一个巨——响的喷嚏。
霎时间,红色的浆果子弹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,扑哒扑哒地砸在我和季遥安的身上。
随着“季遥安out”的广播响起,愧疚排山倒海地压弯了我的腰。
“对不住对不住!季老师,我实在没忍住!”
我下意识地伸手,想要擦掉季遥安身上的红色“血迹”。
手才刚碰上他身上硬邦邦的作战服,猛地意识到动作不妥当,触电似地收回手窘迫地擦了把冷汗。
脸上顿时湿漉漉的,我却顾不得其它,一个劲地鞠躬道歉,
“对不住啊季老师,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但是影帝,不愧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,脸上依旧挂着平静温和的笑容,
“没关系。”
场外的嘉宾笑做一团,
“妹妹,脸擦一擦!”
“我们遥安俊是俊俏,但你这大红脸,播出去影响可不好的哟…”
机敏的摄像师同事敬业地把摄像头对准我。
透过锃亮的镜头,我仿佛看到了七八岁乱啃完大番茄的自己,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。
我伸手要擦,结果不仅没擦掉,反而更大面积地把汁液抹得更加均匀。
做粉刷匠,我是在行的。
耳机里传来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怒吼,
“周幺幺,你究竟在干什么!!”
我吓得一哆嗦,又连着打了七八个喷嚏。
亏得影帝心眼好。
不仅没怪我害他第一个淘汰,还背对着摄像机,从兜里掏出一小包湿巾和带塑封的一次性口罩递给我,
“可能是季节性过敏,戴口罩会好一些。”
瞧瞧人家这气度!
我感恩戴德地接了,按照流程引他到了淘汰区。
这会儿,淘汰区空空荡荡。
第一现场正是酣战的时候,调不开人手,师父吩咐我把淘汰区的机子开了。
我乖乖照做,随后盘腿坐摄像机边上,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不远处的季遥安。
冷白皮,in藏青运动装。
仪态恰好介于紧绷和松弛之间,戴了一副颇具书生气的细黑框眼镜,发型瞧着像是造型师随手抓的,清爽极了。
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第一现场的实况转播,整个人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魅力。
季遥安之前从未上过综艺。
这番,他是为宣传新上映的电影,和剧组一起来的。
粉丝非常期待他的综艺首秀,甚至戏谑地对节目组放话道,
【要是让我们找到遥安有一帧是不高兴的,你们就死定了!】
庙小菩萨大。
我默默地双手合十,希望之后的流程不要再因为我而出任何的差错。
耳机里响起师姐咋咋呼呼的声音,
“幺幺,你真是立大功了。”
可别说立大功了,别背大锅就已经不错了!
我小声问那头发生了什么。
“你知道的吧,原本游戏惩罚是做晚餐,但是没想到第一个out的是季老师,所以组里临时起意……”
我心中升腾起一丝丝不好的预感。
“要把惩罚改成‘心动电话’,要打电话给初恋或喜欢的人,然后按照节目组给的题词板说话,哈哈哈哈!!”
师姐闷响而猖狂的笑声侵略性地占领了我原本容量就不大的脑子。
我艰难地思忖,要是这个土哈哈的心动电话给季遥安带来了负面影响,那他的粉丝不得手撕了我?
我心怀侥幸,“这事儿师父同意了吗?”
“当然。白捡的收视率和热搜,傻子才不要。”
“那有没有可能……他情史空白,没有初恋,也没有喜欢的人?”
“幺,你还是太天真——”
我想着要不游说一下师父力挽狂澜,谁料面前忽然拢下一道阴影。
季遥安站在我跟前,侧边的光打在他的脸上。
密而长的睫毛就好像是扇得德克萨斯州刮起龙卷风的蝴蝶翅膀。
看样子,他还打算蹲下来和我沟通。
让影帝屈身,我哪敢啊!
于是赶紧摘了耳机,站起来问他有什么需要的。
这时,兜里的手机又传来两三声惊叫,
“刚刚隔壁执行组的花姐刚才跟我说,咱影帝还真有白月光!手机锁屏就是他们俩学生时代的合照!”
“太好了幺幺,咱节目要爆了!!”
太好了真是太好了。
我说她的声音怎么那么闷。
原来我压根没连上耳机,
全程公放!
师姐还在电话那头不知死活地狂喜:
“嘿嘿,要是真能挖出来影帝的白月光,咱就是全国头一家,好日子就要来……”
我狼狈地狂按手机音量键阻断音源。
随后视死如归地仰起头,准备直面季遥安的责问。
当着正主吃瓜,脾气再好也不经这么造啊。
没等他开口,我没忍住鞠躬道歉:
“对不起啊季老师,我们没有故意要谈论您私事的意思。我知道那些都是谣言,您放心,我——”
“什么谣言?”
难道他没听清?
我装傻,“啊?什么谣言?不知道啊。”
眼神乱瞟的时候,一不小心看到了他泛着粉的锁骨。
他不动声色地把外套拉链拉得更高了。
好了,把我当色狼了。
我脚趾扣地,习惯性地又开始道歉,鞠躬鞠得视死如归,
“实在是对不住您!”
“没关系。”他依旧维持着体面,询问道:“游戏失败的惩罚,要和喜欢的人通话?”
“对流程的时候,节目组可不是这样说的。”
我斟酌道:“这个……现场录制的时候,节目组确实是会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,但是如果您不愿意,我可以去帮您反馈给——”
看着他愈发蹙起的眉,我越来越觉得愧疚。
都怪我,
都怪我!
如果有什么可以弥补,我一定什么都答应!
“方便存一个你的电话吗?”
好的好的!
我接过他的手机劈里啪啦地输入号码,输完才觉得奇怪,
“季老师,您为什么要存我的号码?”
还未问出个所以然,门外传来一阵喧嚷。
为避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嫌,我做贼心虚似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。
途中绊到了地上纵横遍布的排插,往后仰倒的同时,带得附近的几架摄像机剧烈地晃动了起来。
季遥安反应迅速地要来拉我。
我猛地拍开他的手,一边胳膊在空中挥舞,一边大声吼道:
“别管我!
“救!机!器!!——”
2
机器没救回来,碎得血肉模糊。
我也没救回来,腰重重地撞上了一旁的残骸。
影帝也当场受伤了。
听说是因为我拒绝他的援手之时,情绪过于激动,害他创上了边上的三脚架。
因此手腕挫伤,缠了整整一周的纱布,吃饭都只能用勺子。
他的粉丝心疼地涌到节目组官微口诛笔伐:
“别装死,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。”
节目组内紧急协商了好多轮,都没能商量出一个完全的公关方案。
最后还是季遥安工作室出面才平息了众怒。
内容简单醋包,九宫格帅照,并配文:
“一切都好。”
好好好,能不好吗?
那腹肌都结实得能自己夹菜吃了。
我长叹一口气,在病床上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。
那一摔,摔得我腰间盘突出,还被师父踢出节目群,让我自个儿养伤。
我不仅要赔偿摔烂了的昂贵机器,连饭碗都保不住了。
中途师兄来了一趟,师姐也来了一趟。
师兄问我能不能使用我入镜的素材片段,给垂死挣扎的节目组造点话题。
我心有愧疚,毫不犹豫地答应了:
“尽管剪!”
“恶剪也完全能接受,别管我死活!”
师兄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,给我留下一个削得七歪八扭的苹果,翩翩然起身走了。
没过几天,师姐风风火火地闯入病房,扳着我的肩膀来回晃悠,
“幺幺,你真是咱节目组的小福星!”
她喜滋滋摇我起来,把手都快摇出了火星子。
“咱节目热搜了!一上上了七八个!”
她摸出手机在我眼前一晃而过,我连个亮都没看着,她又满屋子乱转亢奋找遥控。
“师父说了,不仅不要你赔那些机器,去下个组的时候还带你呢!”
“幺幺,苟富贵,勿相忘!”
“……”
我沉默地着看电视机里顶着一脸红色浆果,眼歪嘴斜还呲着大牙傻乐,犹如小脑缺失的自己……陷入了久久,久久的沉默。
明星和素人,终究是有大壁的。
3
我参与策划的第二个综艺,是个恋综。
敲定男嘉宾的时候,迟迟没能定稿。
搞笑担有了,恋爱脑担有了,挨骂担也有了,就差一个好口碑的实力担:
年纪二十七八,情绪稳定,最好在圈里有过脍炙人口的作品奖项。
照这描述,这不就是季遥安吗?
但是压根没人提他。
师父摸着下巴陷入沉思。
师兄捏着塑料水瓶陷入沉思。
师姐左右环顾两下,也蹙眉陷入了沉思。
我……头皮痒痒,没忍住挠了两下。
“幺幺,不用举手,有什么想法直接说。”
师父慈爱地看着我。
我一愣,方才的想法脱口而出:
“季老师怎么样?”
“哪个季老师?”
“季遥安老师。”
师父大喜,忽而抬头看向旁人,
“大家都看到了,这可不是我提的啊!”
他看我的眼神愈发慈祥,“好孩子,那就由你来联系季老师的工作室吧!”
我一头雾水,当众拨通了季遥安工作室的电话。
“您好,我是心动就现在节目组的导演周幺幺,刚才向贵公司发送了邀约邮件,现真诚邀请季老师来咱们这个恋爱综——”
“周小姐您好,邮件已受到,不好意思……”
眼看她就要拒绝,我立马劝说:“您再考虑考虑一下也不迟呢?”
对方一时半会儿没有接话,停顿好半晌才回复道:“好的。”
“意料之中,多半没戏。”
师父长叹一声,拾起了另一个档案袋,
“下一位。”
档案袋还未拆开,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。
季遥安工作室答应了邀约。
4
开工第一天。
师父派我去当季遥安的跟拍pd。
美名其曰:“一回生,二回熟。趁此机会去好好找人道个歉。”
我猥琐兮兮地在他的休息室外徘徊了好一阵,最后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。
里面应了一声,“请进。”
房间里不只季遥安一个人。
方似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,姿势统一地后仰在沙发椅背上,一起晒着同一道暖阳。
看着还怪养眼的。
季遥安微笑着朝我颔首,太阳光把他的发丝映成了深棕色,看上去像暖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栗子。
方似坐起来,好奇地看着我。
他是娱乐圈高材生,拍一部戏就奖励自己去国外进修一年。
这回刚好从国外进修农学回来,就被节目请来做了农场代理人。
没错,这档恋综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农场。
这样奇葩的设定暂且不论。
只是方似这种新派明星,跟季遥安这样传统风格的影星又是怎么认识的?
疑惑归疑惑,我毕恭毕敬地和方似打了招呼,
“您好,方老师,我是周幺幺,季老师的跟拍pd。”
他眼睛一亮,“你就是周幺幺?”
我大窘,“您也看了之前那期猎人综艺吗?其实我平常不那样……”
那期节目,让我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把互联网小丑的滋味。
方似高深莫测地摇头,
“遥安总和我说起你呢,你是不知道,他——唔……”
季遥安半环过他的肩头,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小餐包。
“尝尝这个,好吃。”
镜头后的我,机警地动起了脑筋。
他俩好像有点不对劲?——不对劲的不只有这一处。
人员集合后,节目组安排男女嘉宾随机分组,在农场里进行寻宝活动。
别的组非常正经,要么是相互彬彬有礼,要么是话痨对话痨,再不济也能礼貌尬聊。
那才是恋综该有的样子。
可季遥安那组……
是三人行。
方似原本是一个类似于npc的身份,需要守护好“农场主商店”,进行物品的兑换。
但季遥安带着女嘉宾路过商店的时候,随口问方似要不要一起。
方似当即跳出商店的窗口,带着一顶奇形怪状的草帽,兴致勃勃地挤到了季遥安和女嘉宾之间。
他们仨一起行动了一整天。
谁家恋综搞这一出?
晚上,我和师姐交完素材盘,猫在员工宿舍复盘白天的故事线。
其它几组的故事线都很明朗,但是到了季遥安那组,师姐毫无头绪地在纸上画起了黑疙瘩。
“影帝是不是不喜欢咱给安排的那位女嘉宾啊?”
我支支吾吾,“季老师会不会,不喜欢女嘉宾?”
师姐把季遥安和四位女嘉宾的名字都连上了线,皱起了眉头,
“应该问题不大,晚上有自由选择,可以换一个自己喜欢的。”
我在床上翻来滚去。
最后一跃而起,贴着师姐的耳朵小声说出我的猜想:
“我的意思是,季老师喜欢的……该不会是男嘉宾吧?”
5
原本男女嘉宾都是四位,人数恰好匹配。
其中一位女嘉宾档期有冲突,第二期就退出了节目。
师父连夜召开紧急会议,商量着再邀请一个女嘉宾。
没想到,季遥安居然夜探导演组。
并且表示不用邀请女嘉宾,自己愿意和方似一起当代理农场主。
当时,大伙正在小院里聚众吃烧烤。
而我则被委以重任,负责劈开刚买来的大榴莲。
边上点了一个大火堆,噼里啪啦热闹地燃着。
身后突然有些喧嚷,但我听不清,只当是正常的吵吵。
于是头也没回,依旧坐在小马扎上,背对着他们掰榴莲,
“我看那季老师新剧的女主角不错,俩人般配。”
“就是他们两家的经济公司也忒不来事儿,现成的cp不炒就算了,居然还为了避嫌不合体宣发?大家爱看什么他们心里没数吗?”
师姐小声说了句,“季老师或许只是想专心演戏……”
我随口吐槽道:
“少来,这不是恋综都上了吗?”
“艺人不是应该多边形发展吗?”
“不就该演观众爱看的、爱嗑的吗?”
“不然那就是不敬业。”
三连问外加一个pua结尾,我对自己的输出颇为满意,可师姐却紧张地捂住我的嘴,
“幺幺,你少说两句。”
她刚添过柴火,手心黢黑又潮湿。
我嫌弃地丢开她的手,抬起胳膊用袖子往脸上擦了两把。
有位好心人给我递了张雪白的湿巾,我接了擦脸,边道谢边往上看。
……
是季遥安。
师父在身后张罗着,
“幺幺,想什么呢?喊你也不没个动静,快给季老师搬把像样的椅子来!”
我慌里慌张地站起身,季遥安却说不用了,十分接地气的坐到了我旁边的小马扎上。
师兄负责的是加更花絮片段。只能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烤鸡翅,擦擦手,重新扛起了摄像机。
原本只是内部人员小聚,却随着季遥安的到来,变得拘谨了起来。
师父倒是一派随和,热情地招呼着季遥安,把刚熟的烧烤都移到了季遥安面前。
我抱着榴莲肉,搬着小马扎,自认为不动声色地挪出镜头,拽住师姐的胳膊,
“他什么时候来的啊?你怎么不说一声!”
“傻幺,我暗示得眼角都抽筋了,这能怪我?”
这边我们鬼鬼祟祟的咬着耳朵,季遥安就在镜头前和师父商量着……
要和方似一起做npc!
我激动地抓住师姐的手,声音压得低低的,
“你看吧你看吧,他和方似,他和方似!”
师姐邪魅一笑,“有点意思。”
几经商量和推敲,师父虽然奇怪,但还是答应了季遥安的提议。
盘算着素材应该录得差不多了,我深呼吸几下,原封不动地抱着榴莲肉,朝季遥安的方向挪动。
原本,我打算为了刚才那番没轻没重的言论道歉,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别的事情。
正想着该如何花言巧语拍他的马匹,一时出神,凳脚不小心别在了草丛的小石子上。
怀里的榴莲飞了出去。
我也向侧边飞了出去。
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我的侧腰,待我站稳后很快又松开。
季遥安垂眸看我,“你没事吧?”
我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,无地自容,
“抱歉啊季老师,在您面前总是那么鲁莽……”
我只顾着满地找缝钻,眼神扫来扫去,瞟见了他脚踝上细细的一条纹身。
2000.08.08
奇了怪了。
那不是我的生日吗?
季遥安注意到我的视线,不动神色地把裤管朝下捋了捋。
他看向我,像是要说些什么。
我信誓旦旦地举起三根手指,
“季老师,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我当然不会认为那条纹身会与我有关。
但是能纹在身上,应该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吧。
6
季遥安正式入驻了农场主商店。
节目拍摄到中期的时候,几对嘉宾被带去出外景,我和师父留在大本营。
吧台处,方似正在研究制作饮品,而季遥安拿着一卷书,看得正投入。
我灵光一现,提议给他俩也安排一些小游戏,增加有效镜头。
师父蹙起眉头,“两个大男人,观众能爱看吗?”
我笑得意味深长,“这您就不懂了吧。”
师父半信半疑,准备把男女嘉宾的游戏直接套用在他俩身上。
我摇头,“那太刻意了,两位老师会被冒犯到,观众也不会喜欢的。”
经过商讨,最终的游戏环节是,为即将回来的嘉宾烤红薯和土豆。
只不过土豆和红薯要去地里挖,柴火要去山坡上捡,炉子也要自己亲手搭。
听完一长串要求,季遥安平和地点点头,夹了书签起身。
而方似落在队伍尾端,笑着问我,
“幺幺妹妹,咱们库房不是有这些原材料吗?”
我双手合十,小声说:“方老师,节目组素材不够,您就当帮帮忙。”
“那好吧,要是素材还不够,我和遥安钻木取火给你们拍。”
你人还怪好的嘞。
季遥安早已在前方驻足,回头看我与方似。
“方老师,快往前走,季老师在等您呢!”
直到他俩并肩走在最前端,我才满意地举起了相机。
方似漫山遍野地乱晃悠。
即便是拔根草都要和季遥安介绍一下它的学名和生长条件。
季遥安则是任劳任怨地蹲在泥巴地里,拿着小锄头,刨开一个又一个的小坑。
我蹲在镜头后面,嘴巴都要笑烂了。
不嗑不是综艺人!
哪有这么自然的couple啊?
不知不觉笑出了声,季遥安抬头看了我一眼,“怎么了?”
我把滋着的大牙收了回来,一本正经道:“我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情。”
于是他也笑了。
我奇怪极了,“那你笑什么呢?”
“我也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。”
我没接话,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身后的方似。
方似神秘兮兮地拢着手掌凑到季遥安边上,手一张开,飞出一只斑斓的紫蝴蝶,翩翩然飞了一圈,最后停在了季遥安的肩头。
这一幕,被剪成了四秒钟的花絮gif。
当晚莽上了热搜。
#季遥安方似 一起参加恋综
#论内地恋综的尺度
原定计划当晚开播的节目,乘势起飞。
连带着第一期离谱的“三人行”,都成为了糖渣的预备役。
所有嘉宾坐在客厅里观看首期节目的播出。
负责整理故事线的是师姐,所以我对另三对男女嘉宾印象并不深,全程只顾着看画面边边角角的三人行。
果不其然,每次季遥安和方似同框的镜头,弹幕飘了满屏的紫色爱心。
我盘腿坐在导演席,认真地拿着小本子记下网友的反馈。
直到看到了几条反复刷的黑评:
【麦麸罢了,季遥安高中辍学,然后就是背靠方家的资源爬起来的】
【真以为季遥安在圈里很正面吗?故作深沉的文盲而已。】
7
单条黑评原本掀不起多少波澜。
但是季遥安和方似两个人的cp向混剪火到出圈,有多大的热度,就会受到多严格的注视。
节目播出越多,季遥安身上的骂名就堆得越高。
某日收工后,他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。
工作人员在四周来往,没有人上前询问一句。
兴许是因为各有忙碌没有闲暇,也兴许是注意到了却没有立场上前关怀。
但是我不一样。
我是导演界的显眼包,多管闲事界的山大王。
多少纯情的少男少女们在我的劝说中找回了自我?
拜托,两只手都数不过来。
只是这一回有些不一样,除开导之外,亦有愧疚。
是我,不顾他的意愿自作主张地安排他和方似一起行动的。
也是我,在师兄筛选预热花絮的时候,力荐那段四秒的gif。
好像在接触到季遥安之后,我总是在向他道歉。
遇见我,兴许是他演艺生涯的大劫难。
我长叹一口气,小心翼翼地上前和他打招呼。
“你好,季老师。”怕他不认识我,我又补充道:“我是你的跟拍pd,周幺幺。”
他坐在地上,我蹲在边上。
高处不胜寒,但月色很美。
“我认识你,”他说,“跟拍辛苦了。”
“您还好吗?我看您自己坐在这里,很孤单。有什么伤心事吗?”
他不答。
“我是来向您道歉的,擅自把您和方似老师的同框镜头做推广,害得您被黑得那么惨。”
他依旧沉默。
“我知道现在的道歉并不起什么作用,但是在之后我会注意您和方老师的镜头,也不会安排过于亲密的环节。”
“甚至……为了以防万一,我可以去请求师父,为你换一个跟拍导演。您——觉得如何呢?”
我抓抓脑袋,感觉说得差不多了,抱着膝盖等他的回应。
他看了我半晌,忽然问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参加恋综吗?”
“并不是很清楚,”我实话实说,“在此之前,您好像从来没有参加过恋综……哪怕是综艺,似乎也少有。”
他摩挲着银质戒指,语气温柔,“我是为了他而来。”
这么直球吗?
他?她?它?
……谁?
我愣在当场,不敢多问。
不过也容不得我多问。
一个人影从阴暗处飞快地窜出来,犹如被恶意吹鼓了又松开颈口的气球,毫无理性,毫无章法。
尖锐的嗓音和血红的指甲也同样的没有章法。
那人一边破口大骂着,一边僵直地伸着手往季遥安的身上挠。
势头生猛,但手真正触到了他,却变成了急切的轻抚。
季遥安稳步退后,那人却步步紧逼,嘴里发出阵阵轻喃,
“宝宝,你为什么要喜欢男人?是我们对你不够好吗?你为什么要喜欢男人?”
我一直在边上好言相劝让她放手,见她无视,不得不抓她的手腕。可她却似被电棒猛击,蹭的一下扭转目标,先是瞪我一眼,随后张牙舞爪地往我身上扑。
“都怪你们!都是你们这些二百五的错!”
太突然了。
实在是太突然了。
她俯身,一头撞在我的肚子上。
我被撞得后退连连,小腹传来一阵犹如葫芦开瓢般的碎裂感。
痛,但我还不能倒下。
还有季遥安。
眼见着他闪到我身边紧张问候,眼看他吓得睫毛都作成片的麦浪,眼见着他噌地站起来,架住那个要向我追击的女人。
这可不行。
不能让他和粉丝动手!
我大呵一声,强撑着站起来阻止他的行动,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麻绳,三下五除二捆住了女人的双手,把人拴在了古树上。
做完这一切,我脱力,安然地倒进了季遥安的怀抱。
8
旧伤没好全,再添新伤。
我再次停工治疗。
和上次不一样,这回我是不带引号的大功臣。
组里的人轮番接力来探望我,就连季遥安也提着芒果小蛋糕来看了我两回。很巧啊——芒果小蛋糕,我的最爱!
最后我伤好回组的那天,刚好是节目杀青日。
师父特地为我采摘了一朵大红花,让一位面生的弟弟颁给我。
他看起来不是嘉宾,也不是组里的工作人员。
年纪轻轻的,难不成是新来的实习生?
我戴着大红花有点好奇地看他。
是瘦的,高的,白t配绿色棒球外套,青春洋溢得很。
他发觉我在打量他,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,反而笑嘻嘻地要帮我拿我的小背包。
“你好幺幺姐,我是新来的实习生王旺旺,以后就是你的人了!”
我牢牢地攥紧了书包带,瞪圆了眼睛看他。
什么?他说他叫什么?
什么?他说他是他是谁的人?
我自己都还是新人,敢让我带实习生?只怕是又一位综艺杀手要横空出世了吧!
更别提,节目都要杀青了,搞这一出是怎么个意思?
未待我说话,一道声音见缝插针地打破了我与王旺旺同学的僵持,
“幺幺妹妹,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?你看看你看看,书包带都在地上沾灰了。”
方似动作自然地接过我和王旺旺正在争夺的书包。
和他并肩站着的季遥安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。
分明没作什么表情,我却能感觉到他皮囊下隐藏起来的亲切感。
这几分亲切,全然来自于医院里他投喂给我的芒果小蛋糕,一口下去就能把我带回到当年学校门口的甜品店,再梦幻不过的口感。
只可惜包装盒上找不到logo,不然怎么也得买它十个八个的。
这样想着,定睛一瞧,只看见季遥安手里正拎着一个四方的大盒子。
我才多看了两眼,他就抬起手,把盒子递给我。
“这是给你的。”
啊?
使不得!
我态度坚决,“不行,怎么能要您的东西!”
“是蛋糕。”
我动摇地瞄了一眼盒子。
蛋糕也不行啊,这么大一个,很不好意思的啊……
可边上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把蛋糕接了过去,“那就替我幺幺姐谢谢您啦!”
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王旺旺!
我把东西拿回来要还给季遥安,他却两手一背,垂眸注视着我,嘴角有些不明显的上扬的弧度。
似蛊惑般,我问:“为什么要送我蛋糕?”
他不答,眸中流转的光却像是要和我诉说些什么。
这时王旺旺突然凑过来,大剌剌地说:
“幺幺姐,你脸上有根睫毛。”
……
原来如此。
你人真好啊。
仓促告别后,我尴尬地拎着蛋糕盒逃跑。
王旺旺想要跟上,半路被摄像师傅喊走做苦力去了。
回到办公室的时候,师姐正合上台本准备去录制现场,
“臭幺幺,不是说今年我给你买生日蛋糕吗?怎么自己先买了?”
“不是,是季老师送的。”
她一跃而起,“再说一遍,谁送的?”
我答:“季老师。”
“他怎么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?”
“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。”
“那他送你蛋糕干什么?”
“兴许是感谢我上回帮他解围?”
“今天你生日,刚好谢礼就是蛋糕,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?”
师姐眉头一皱,觉得事情并不简单:
“幺幺,季遥安不会是要泡你吧?”
9
师姐的这句话,在我脑子了徘徊了一上午。
我恢复原职,依旧是季遥安的跟拍pd。
上一回的黑评浪潮并没有完全过去,但季遥安并没有刻意与方似疏远,依旧在农场主商店安安稳稳地做npc。
室内活动范围不大,都是固定机位,我只要坐在摄像机群里盯着即可。
人一闲着就容易想东想西。
盯着相机屏幕里的季遥安,我时不时地就会走一下神,然后掐自己大腿强行清醒回来。
当然除此之外,一直缠绕着我的,还有王旺旺同学。
除了被叫去扛三脚架做苦力,其余的时间,他都亦步亦趋地跟着我。
一到中场休息,就和我并排坐着乱聊天。
我原本礼貌而沉稳地应着,直到他说,
“幺幺姐,其实我可喜欢你了。我爸妈也喜欢你,觉得你人很活泼,气血很足。”
我:“?”
季遥安忽然拿着水杯起身,从我们的身边路过。
“你果然不认识我了,”王旺旺耷拉下大大的小狗眼,又很快地扬起笑,“我是你的学弟啊幺幺姐!”
“咱们以前是田径队的!当时我又矮又瘦挨欺负,你帮了我好多忙呢!”
我把眼镜往上推了推,仔细地研究起了他的五官。
说实话,并没有认出来。
他们这些小男生,男大十八变,一窜窜个一米八,谁能认得出来谁是谁?
不过说起来倒也怪我自己,当年正经功课不好好做,光顾着做惩恶扬善的正义女侠了。
王旺旺对我的沉默有所察觉,抬手脱自己的棒球服外套,
“对了!我锁骨上有个胎记,你一看肯定就能想起我了!”
拜托,这可是在公共场合!
我赶紧阻拦他,“不不,我当然记得你,姐这记性,过目不忘的好吗?”
他脑袋一歪,狐疑地看我。
我赶紧胡诌,“你看看你这名字,王旺旺,这么别致,谁能忘得了你啊?”
“真的?”
当然是假的。
但我理直气壮,凭他的一声姐,端起了架子,
“不是我说,上午见的第一面你就该告诉我你是谁的呀!”
“不过幸好你是今天当天就告诉我了,否则你要是一直不和我相认,搞得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,姐真的会生气的好吧?”
我并未想到,这段胡说八道,被某人偷偷听了去——
节目的最后一景选在大型游乐园里。
三对正儿八经的情侣嘉宾浪漫地坐上了摩天轮,边赏夜景边互诉衷肠。
入场口,方似和季遥安面面相觑。
因为按照台本写的,他俩也应该上去转两圈,做做总结煽煽情。
季遥安被方似推推攘攘地弄到了摩天轮的客舱里。
舱内狭小,不便跟拍,我递给他们gopro。
可方似却摆摆手说,“进去吧幺幺妹妹,我恐高,你和遥安坐。”
我头上升腾起几个大大的问号。
可是别组嘉宾早就已经入坐,我不想打乱整体进程,只能及时坐了进去。
厢门关闭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这里面有多么的狭小。
男女嘉宾是并排坐的,方便同框以及拉拉小手。
但我和季遥安是面对面坐的,为了拍他特写,我不得不一直通过显示屏凝视着他。
这里实在是寂静,寂静到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。主动搭话,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……
季遥安原本在看窗外夜色,看着看着,忽然扭头,看向了我。
我没敢抬头。
他唤我,“幺幺——”
我铁手一抖,立即摆出十乘十、百分百的敬业精神,专心致志地盯住显示屏幕,
“季老师,咱们这还拍着呢,不方便说话。”
他原本视线是在看我的,但发觉我一直锲而不舍地凝视着相机显示屏后,便转而注视起了镜头。
于是我便在显示屏里看到了不亚于偶像剧浪漫瞬间的俊美脸庞,只差一段bgm和美丽女主角,就能完成一段完美的甜宠名场面。
心里的那间端方的寺庙瞬间插翅而飞,色念啊欲念啊心动啊,像是冲破栅栏的囚徒,啸叫着直冲我的天灵盖。
“季老师,我经不起诱惑。”我艰难地说。
他终于笑了,原本有些紧绷的、肃然的脸上,映出了夜色中的璀璨光晕,变得柔和而又亲切。
似乎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一下就近了。
在客舱即将到达顶端的时候,远处放起了烟火,红的绿的蓝的紫的,大花小花开得流光溢彩。
“幺幺,我是季安。”他说。
于是我的大脑里也炸开了一朵烟花,终于放下了手中举了半程的“保护伞”,凑近了去瞧他。
他仰头看着我,一动不动地任我端详。
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,已经无人顾得上窗外的绚烂。
在此之前,我从未把大明星季遥安和那个穷小子季安联系起来。
印象里的季安,瘦骨嶙峋,脸色总也泛着青白。
我在校园周边的许多店铺里都见过他兼职忙碌的身影。
有人说,他家里欠下了巨额赌债;也有人说,他是要为重病的祖母筹集医药费。总归是背着对少年而言过于沉重的包袱。
他是我的同桌,我帮不到什么大忙,只能在他买了五毛钱一个的馒头勉强果腹的时候,从桌洞里掏出我的各种零食,堆满他整洁的书桌。
一年之后他就转走了。没有前兆,后来也再无音讯。
久别重逢,他的变化翻天覆地,想来也不会愿意提起那些不顺往事。
我关了手里的摄像机,故作轻松道,
“太可惜了,早知道当时和你谈一段了,这样的话我就是和大明星早恋的人了!”
“你别说,当时我可是很喜欢你的。”
他说,“其实现在也不迟。”
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缓缓地向我靠近,人好似中了定身咒语,一动也不能动。
他温暖的手掌触上我的脸颊的那一刹那,定身的咒术不攻而自破,我向前倾身,扬着头主动地贴上了他的嘴唇。
轿厢终于来到了顶点,原已经归于沉寂的夜空复又生长出新的一批五光十色,花开的声音好似近在耳畔,
“幺幺,生日快乐。”
——全文完——